颂威鬼才

才情从未有
说故事给自己听

脑袋是自家调查员——
今天须弥和景躲开大失败了吗?

寄无书

#原创民国架空

其实曾经是个作业,也有点致敬的味道(?)

然后逐渐丰富了下家谱,后代喜成调查员(。

这段时间突然想起来这篇存货,试试屯一下,权作“发一分光”。


“无碑将军冢无字诗人歌/得以天地同葬/星月为裘。”

——《寄无书》

 

李清晏抬眼瞥了瞥壁钟,分针颤颤巍巍爬至三刻。同事们皆下班早早归家,独留他一人的诊所里,连钟表滴答声亦显几分宏大,由呼吸伴着,西洋交响乐一般潮涨潮落。晚来天欲雪,月色方出于东山又斜落入户,将窗棂在墙面印出交错斑驳的影。与沈烬约定的时辰已过不少,他并不急,反颇有些习以为常滋味——朋友自小以来便对时间没什么掌控力,自做了记者,忙起来数日不见人影更是常事,八成又是教新闻一行那寸时寸金的诸多时限追着咬后脚。

不过,迟则迟罢,挚友倒从来不是会失约的人,这大可以放心。他重又扫视了下整理得一尘不染的房间,桌上一盏旧台灯荧荧地亮着,影落在案头,光铺散到各处。诊疗记录分门别类码在书柜里,账目也尽记清,一时无事,便随手拣了几张病人们翻得折页翘边的报纸漫不经心翻看,意欲藉此打发时间。

近些年新发行的报纸看似不少,在死气沉沉的时代里竟现出些蓬勃模样,实则仍囿于报律限制,直言世事的均被查的查,封的封,主笔编辑东奔西逃,摆在明面上的永远只有那么几份,像是山谷浓雾里的一排春笋,分明都在拔节,却只能瞧见其中十一。这大多都是沈烬告诉他的,熟知个中不成文规矩的朋友向来对此嗤之以鼻,私底下视报律为官府老掉牙的笨拙手段,于政于民皆毫无用处。

作为一同长大的人,他几乎能在脑海里清晰重现,朋友抱怨时眼角拧出的细密纹路和上挑眉梢,纤毫不差:“律法又怎么样?要我说,现今上面管得严苛,其实反倒是更显出有气无力来,还不如——”好在他还有些分寸,不敬之语点到即止,而后故意望着赶忙截住话题的李清晏,一副恶作剧得逞相。

沈烬这人呀,灵光脑袋里总有些旁逸斜出的想法,从来便是他们中语出惊人的那一个。在外求学期间他们互通无数信笺,亦是塞满了他天马行空的各色漫谈,偶尔翻看,仍不乏令人大跌眼镜的只言片语。

或许在某种意义上,这算是文字工作者的优点也说不好?至少记者这份工作,倒是很适合爱动笔杆的友人——只要他仍保持着那点清明,知道什么能说,什么不该说便是。如是思忖他合上报于窗边站定,路对面的煤气灯大抵失修许久,像个上了年纪的门房大爷,虽是亮着,但总让人觉着有气无力的,随时可能撂挑子不干。雪骤了,灯影下若因风柳絮。冬日寒气顺着领口衣袖每处缝隙趁虚而入,附着上四肢百骸,并孜孜不倦意图钻进骨髓里去。几个兵在幽暗巷口拐过去,路灯光照不出更明晰的身影,只见他们号衣前后印着扎眼的白圈,随行走摇摆晃动。雪花细细密密地扑上窗,撞在窗玻璃上化成一滩水雾,前仆后继地,发出某种脆弱而连绵不绝的轻响。

近日路上见到的兵愈发多,无形给人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山雨欲来之势。李清晏心里无端冒出这个念头,扑簌在脑海里落下几片鸦青的细碎幽影。哦,或许与城中暗涌的某些运动有些关联,他想到方才翻过的报上,大版面歌功颂德和零星战事报道背后,印着些粗粗描绘的人像。而若不是扎眼的缉捕字眼,谁会想到,这些平凡无奇、擦肩而过也丝毫留不下什么印象的人,就是这个城市里秘密活动的“逆党”呢?

整点钟声响起来,确是有些晚了。不知沈烬带伞没有?

 

终有敲门声刚好伴钟声笃笃响起,长长短短交错,打破雪夜岑寂和他无端思绪。

“嘿朋友,夜安——不好意思啊,方才有些事耽搁了,庆安街那儿人多得很,全是看热闹的,最挤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兵,走都没法走,也不知这么晚了又有何事,害我绕道好远。”

友人熟悉话音伴着寒风一同吵吵嚷嚷涌进来,空旷的房间陡然热闹许多。沈烬果然不带伞,鸭舌帽上顶着满脑袋霜雪,鼻尖耳廓都红通通的,像过年时拎出来做炖菜的萝卜。

“夜安,差点又刷新你的迟到记录。”李清晏口中揶揄,赶忙起身拨暖铜炉,又倒了杯热水递过去。友人毫不客气在炉前坐定,衣上雪花不一会便化为一滩水渍,紧接着蒸发,无踪无影。“说吧,日理万机的沈记者,今天光临,又有何事呢?”

沈烬丝毫不客气:“喏,我们社的一点小书,发邮包怪麻烦的,就还是麻烦你代为转交咯。是上回见过的那大胡子洋人,他后日一早过来取。”

“好,知道啦。”李清晏将包裹搁在腿上,细细将包装纸的褶皱抚平。照沈烬所言,他工作的小报社经费拮据得很,一点冤枉钱也不愿意花,连部电话都总是借用隔壁当铺。刚好李清晏所在诊所离租界不远,这类中转已帮沈烬做过好几回,早就轻车熟路。“还不回家?多久没回去看看阿熔了,你这哥哥怎么当的。”

沈烬挤挤眼:“阿熔才不愿意我回去扰她,人家是乐得清净——再说了,不是还有你么?她见你可比见我开心得多。”

“……哪里有!”突然遭反将一军打趣,他耳尖不由一红。沈烬故意捧着水杯盯他,满目是打趣得逞后的盈盈笑意。

“安啦,我这几日抽空回去一趟。只不过,最近还有公事要办,或许没多久要出远门。”

他不由攥了攥纸包的尖锐边角:“……又要出去啊。”

“是,我这报社多久没纳青年才俊了,好不容易逮住一个,还不得人尽其才吗。”沈烬似乎还颇为自得,大抵半是真情实感半是自嘲。“目前地点还没定,我一安顿完就寄信回来,放心。”

李清晏轻轻嗯了一声,倒是已见怪不怪。家中的抽屉早被沈烬自各地寄回的信笺霸占,他也曾试着与沈熔一同写回信,而后惊诧发觉,邮件速度甚至赶不上天南海北跑的记者先生,只好作罢,安心做稳定的收信人。

只是近日,大约还是亲旧团聚来得更令人安稳一些……。他短暂地蹙眉,终于抢在沈烬出门前嘱咐:“一路小心,以及,晚上少出门,最近教人总觉得有些……嗯,你应该比我明白。”

“好,我会的,下次提早发信给你。”沈烬顿了下脚步转身轻笑,反手将帽子重新扣在头上,行了个歪歪扭扭略有些滑稽的礼,神情轻松愉悦,“很快,我保证。”

 

“李,congratulations!“

“扛——扛什么?”

被喊到的年轻医生正焦头烂额给病床上的小男孩绑绷带,哭天喊地的孩子八成是谁家小少爷,难伺候得很,分明便是跑跳磕伤了膝盖的小事,一家子兴师动众得吓人,强行挤开好些病人不说,几个护士好不容易将里三层外三层的家人仆役劝出房间,屋里孩子的哭喊叫嚷无休无止,搞得诊所众人均是一个头有三个大,外头麦克医生的声音根本难以听得仔细。

“好啦好啦,不疼了,勇敢的小朋友不哭了喔。”李清晏此时动用了比等沈烬还要多百倍的耐心,不停温言安抚着哭闹的孩子,最后一圈绷带终于整齐服帖地爬上膝盖,他在末端仔细束一个松紧合适的结,又从包里摸了块桂花糖,用尽浑身解数,终于哄着小少爷安静下来。

这工夫麦克医生已经排除万难,穿过门口拥挤的人群走上前,如同沙丁鱼终于逃离罐头,双手抱胸看着李清晏处理伤者,欣赏神色呼之欲出:“漂亮的包扎,李。”

“哪里。”李清晏终于偷得半刻清净,揉着太阳穴直起身来,“请问什么事?”

对方操着他一口半生不熟的洋中文,朝他晃晃手里的便条:“有个朋友,这里写着,要请您去出诊。第一次出诊喔,恭喜!”

他正疑惑自己资历如此浅居然被点名,展信第一眼见落款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,心下一惊:“沈烬?”才几日没见,“提早发信”便成了出诊消息……?这可着实令人猝不及防。

“在哪里?我这就去。”

“轩亭旅店。”

 

城市规划铺展到边界晚节不保,原先井然有序的房屋逐渐东倒西歪,如校场上的新兵横竖不成阵列。不知何处漏出的污水在凹凸路面纵情大写意,散发着一言难尽的味道。顺土路直走不远便可出城,如果有耐心拨开无精打采的树林,还能撞见片乱葬岗,是块换哪个人来了都会皱眉的地界。便条中提到的轩亭旅店便蜗居在此处,虽还留着旅店之名,却因着恶劣环境经营不善,早已一片废屋而已,顶多会有流浪汉短暂过夜,恐怕连地图上不起眼的灰点都算不上。传信带路的半大孩子还有好远便不愿再走,跷着脚给李清晏遥指了个大致方位,拿着铜板掉头一溜烟跑了,眨眼的工夫消失在巷口。

好在方位无误,没走几步,李清晏便望见站在旅店门口翘首以盼的沈烬,暗地里松了口气——还能出来等自己,看来需要医治的应该不是本人。

“清晏!太好了,你可算来了。”友人见他到来,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药箱,紧锁的眉舒展开几分。他抬手掀开已辨认不出原本颜色的门帘,快步踏进旅店,登时一股淡淡的陈旧霉味涌入二人鼻腔,李清晏好似丝毫未闻到,一心只顾本职:“病人在哪?”

“楼上。”沈烬稍稍避开他目光,抢先几步踏上吱嘎作响的楼梯。“是一起来的同事,下楼时手臂摔伤了。”

房间内聚集的人多得出乎李清晏意料,男女老少皆有,坐的坐站的站,狭小房间里人丁兴旺。他又心有余悸忆起方才诊所的吵嚷,不过这些人则安静得出奇,五六双眼睛全直直盯着敲门进来的两人。

“哟,这么多人啊,怕不是你们全报社都到了吧?”围成一圈的人们主动后退,给李清晏让出一方空间。躺在床上的是个健壮小伙子,上半身赤裸着,左臂胡乱缠裹的布条下面正丝丝渗血。他利索地打开药箱处理伤口,好在主要是些筋肉伤,虽是看起来触目惊心,骨骼则并未受到明显影响,止血包扎后即可稳定伤情。

沈烬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,沉默一晌才笑道:“哈哈,是啊,差不多。”

李清晏收拾器械的动作微微一顿,不动声色抬眸望了朋友一眼,重新垂下脸来看向双目紧闭的青年。疼痛缓解后的伤者慢慢入睡了,他肩上有一片醒目的青灰色胎记,随着逐渐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。

“好了,诸位无须担心,伤情已经稳定,接下来静养即可。明日沈烬记得再喊我来换药。”

沈烬终于如释重负,长舒一口气,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,使劲拍拍李清晏的肩膀:“谢谢啊,这次你可帮大忙了。“

他紧紧盯着挚友。心底的细微疑虑在这一刻聚积喷薄,将面前熟悉的人涂抹成陌生模样。笼罩于心头的阴影暗沉沉压下来,昏暗得教人喘不过气。褪下的手套在指间被紧紧攥成一团皱也不自知。

“沈烬,出来。我们谈谈。”

 

李清晏兀自冷着脸收拾妥当,将注意事项全部交代完便匆匆出门。沈烬终于对他情绪有几分察觉,亦步亦趋跟着下楼,一时竟教他忆起幼时,这自小喜爱恶作剧的孩子每每犯了错误,也是如此悄悄尾随着稍年长的他,为躲避管教而寻个靠山和垫背。

只不过啊,曾经能被他挡在背后的人早已非孩子心性,个子窜高,也有了能瞒过他的秘密心思,透过那总是带着笑的一双眼睛,究竟能看清多少东西亦不得而知。

“哎,小心。”见他步履虚浮踩着台阶,沈烬看得心惊,踌躇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出声提醒。

他头也不回,故意以若有所思的腔调:“是啊,这楼梯可真是陡,一不小心就能摔坏手臂……”

最终二人在旅店破旧门口站定,四顾无人。

“不仅摔坏手臂,还能摔出锐器割伤呢,你说是不是奇怪?”

沈烬神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,意欲继续装模作样:“诶,这样吗?我过来得晚,具体其实也不太清楚,只是听同事们说是摔伤……”

“喔,原来是这样,同事们合起伙来骗你?”他故意附和,眉梢挑成夸张的疑惑角度。“还有啊,我怎么觉得这位伤员不像个报馆同事,反倒好像从什么地方见到过?哦对了,似乎是报纸上耶——”

“?!”沈烬终于在听到“报纸”二字时现出几分明显情绪波动,李清晏的话似是从他脑海中投进一颗小爆竹,转眼掩藏许久的一切都被引燃,噼里啪啦爆开。“他也……被缉捕了?!”

“好像是吧,那胎记挺显眼的。你看看,知人知面不知心啊,我的朋友。就像你,也想不到‘报馆同事’居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吧?”他敏锐捕捉到沈烬心中千里防线逐步溃散,城破只在旦夕。

其实偶然也有片刻转念,意欲索性就此放过人一马,作罢不谈,但纷杂情绪已然自两人之间决堤,那些对友人累计许久的牵肠挂肚,时局在人胸口限制呼吸的压抑难耐,蛛丝马迹串联,终于触及到重重疑云之下答案的复杂心绪,此刻齐齐涌上来,再无就此作罢的回头之路。

只需要再逼近一步,就一步——

“就像我也一样,本以为已经够熟悉了,到头来却发现,还是一点也不了解你——单知道你在做记者,却没听你提过关于工作的一个字,也不知道在何处,就连你所在的报社究竟办了些什么,也一直含糊其词,一天天地联系不上,想寄封信打个电话都找不到办法——”

“我明白,每个人都得留点秘密不是么?可现在我合理怀疑,你遇到麻烦了,也不愿意说实话。”

“而且这个麻烦还相当敏感。”

 

“……是。”沈烬已经平静下来,面对一系列诘问冷静得吓人,唯有神情一时欲说还休,将惊涛暗涌的心绪出卖。“我本想……安全之后,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的。”

“安全?”李清晏咬牙重复他的话语,短短两个字读来苦涩万分如有千钧,“你倒是想想,你们做的事,难道还有安全可言?”

“有的,为什么没有?”友人截住话急迫反问,“你真的没想过吗,国难在前,再浑浑噩噩维持现状,只能自取灭亡罢了!必须创造一个改变的机会。”

“这种事……单凭你们又怎么可能?!”

“不仅我们,还有各地各行的人,大江南北,直到全体国民——星火燎原而已。”

天擦黑了,星子在浓重的云层之间穿行,若冻海里前行的航船。

“——听着,李清晏,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“

沈烬深吸了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,声音低沉而坚定。他头一回发现慵懒诙谐的友人也有如此严肃相,眼里有星火一般灼灼滚烫的光,几乎将他的目光灼痛。

明明早该意识到的,那听来如此旗帜鲜明的“不敬”言论,那神秘的记者工作,那遮遮掩掩的“小书”、“工作机密”……不过是自己无法想象这个事实,一再自欺欺人罢了。

正因有那么多与他一般自欺欺人者,最好的朋友不得不孤军而战,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摸索着坚持着,豪掷一腔孤勇,凭心底那点微茫星火艰难呼吸。

……他李清晏确是,从来没能了解沈烬这个朋友。

“你可记得我们离家之前,在书里读到的句子……”沈烬看他骤然惊愕神情,只道是被自己所震悚,眨眨眼缓和情绪,将声音拉扯回温和语调。

“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,只是向上走,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。能做事的做事,能发声的发声。有一分热,发一分光,就令萤火一般,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,不必等候炬火……”

一字一句,砸进李清晏耳内铿锵作响。若柳叶刀一寸寸将人剖开,至展现出世事打造的假面之下,真情实感有血有肉的青年来。

“清晏,我将去做炬火。”

 

“沈烬:

展信祝好。

写这封信主要是向你报喜,阿熔前几日顺利于女校毕业,你真应看看她毕业典礼致辞的样子,全校的目光都在她身上,我这半个哥哥也与有荣焉得很。麦克正帮她联络去海外读医,未来她面对的世界会远远比现在宽阔——若是仍在前朝,恐怕这等事大家想都不敢想,阿熔真是赶上了好时候。如此看来,这其中也有你一份功劳呢。

说实话,毕竟是女孩,独自出去我还有些不放心,不过她倒是没什么顾虑,期待十足。阿熔这性子着实越来越像你,绝不囿于面前的条条框框,总是以热烈的希望面对新鲜事物,还好她认定了要学医,否则恐怕又与你如出一辙,害我起初担心那么久。

啊不过,担心归担心,后来那段紧张日子也捱过去了,天翻地覆也经历过了,慢慢地,我也在像越来越多的人那样,开始了解你们所做的事,并在很大程度上为你们而骄傲着。

以后我就能同时收你们两人的信了,想想好像挺不错。不过,虽变革已成,这两年里你大概还有很多事要忙,居然这么久都没寄回一封家书,以致写给你的信也不知该寄到哪里去。所以,等你终于安顿下来,可要记得回家看看,写信报个平安也可以。

想来我为一介凡俗,也不是个善言辞的人,也没什么气魄,顶多做一点点事,发一分微不足道的光,能等到炬火实乃命中之幸,所以请炬火在外,自己可要多珍重。

书不尽意,天地代收。李清晏。”

李清晏耐心待最后一道笔画墨迹干透,细细将信笺于案上抚平。案角一盏旧台灯荧荧地亮着,光芒柔和洒在各处。

敲门声笃笃响起,长长短短交错。他应了一声前去开门,将手中整齐捆好的包裹递给门外人。

“啊,对了。李先生。”

他关门的动作停了一停:“何事?”

“北方有一位同志,托我给您带一封信。”

 

“老人家,我们马上要闭馆了。”

老人抬头望向玻璃罩中的壁钟,古董仍未抛下它的老本行,分针颤颤巍巍爬至三刻。

志愿者试探着悄声提醒,又一时担心自己扰了他观展,略有迟疑地噤了声。老人怔了一下,似是从什么遥远的回忆里抽身而出一般,缓缓向着年轻女孩颔首,温声道:“好的,谢谢你。”

独自一人来看展啊……看那举止,年轻时也是位儒雅的知识分子吧。她目送老人拄杖离去,瘦削清矍的背影踽踽独行,一直到消失在出口处之后,再返回来为闭馆作最后的打扫。或许,如今已经留在博物馆里供人参观回味的,曾是他的生活轨迹也说不定。如是感叹着,目光不由得好奇地投向老人方才久久驻足的地方。

玻璃罩内一同展览的是些古旧小玩意,钢笔怀表什么的,她向更远处探头,只见是封未寄出的信,大半段应是因着年代久远,被不知什么污渍染得看不真切,只大致能辨认出末尾单署一个笔迹凌乱的沈字,和一句语焉不详的话。

“清晏,我将去做炬火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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